莫干山网球 从百年洋场到体育地标

近年来,浙江省湖州市网球运动呈现出一派蓬勃发展的景象。今年4月,中国网球巡回赛将在湖州拉开帷幕,也将把这座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推向中国网球舞台的中央,而这里的网球历史故事,也闪耀着独特的魅力。

位于浙江湖州的莫干山,是一座以春秋铸剑传说闻名的江南名山,不仅是中国著名的四大避暑胜地之一,也在中国近代体育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网球运动在此扎根百余年,从外国侨民的“后花园”发展为网球文化打卡地,见证了中西文化交融。

莫干山网球的起源,与19世纪末的国际化浪潮密不可分。随着上海开埠,外国传教士、商人和外交官涌入中国,莫干山因气候清凉、山水秀美,成为避暑胜地。1899年,美国人韩明德修建了莫干山上现存最早的别墅——莫干山545号,后因业主变为英国人贝泐,俗称贝泐别墅。

1901年,莫干山避暑会率先将网球引入,修建浙江省最早的网球场。那时打网球对于侨民而言也是高档运动,参与的人群有限,仿照英国温布尔登网球赛而订制,人们身着白色温网传统服饰在球场挥拍。

1909年,首届莫干山网球公开赛正式举办,观众们坐在混凝土看台上观赛,眺望山下的平原风光,形成体育与自然融合的观赛体验。美国人、杭州蕙兰中学校长葛烈腾回忆莫干山避暑生活时说:“每一个在莫干山的人,要么玩网球,要么坐在山顶午后阴凉的球场后面混凝土砌成的看台上,眺望半英里外那熙熙攘攘、热气腾腾的平原。”葛烈腾所著的《人间世》一书中还配有西方儿童戴着头盔在莫干山网球场上奔跑的照片。

20世纪20至30年代,莫干山迎来网球运动发展的鼎盛期,山上的几家旅馆都专门建成网球场。每日有专人维护场地,吸引了来自上海、杭州等地的中外选手。

作家郑振铎1926年在莫干山避暑,在《山中杂记》中写道:“球场的规模并不小,难得在山边会辟出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场边有许多石级凸出,预备给人坐,那边贴了不少布告,有一张说:‘如果山岩崩坏了,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避暑会是不负责的。’我们看那山边,围了不少层的围墙。很坚固,很坚固,哪里会有什么崩坏的事。然而他们却要预防着。在快活的打着球的,也都是碧眼黄发的人。梦旦先生(高梦旦)他们坐在亭上看打球……”

郑振铎所描述的是莫干山聚会堂旁的网球场,是当时全山最为热闹的场所。网球场有一个中式风格的亭子,攒尖顶翘角,覆以瓦片,供运动员休息与观众观看比赛之用。亭子下面另有一间更衣室,平顶翘角,也很别致,运动员们由此入场。此时网球不仅是运动,更成为社交符号:女士们身着长裙观赛巧笑,男士们以球会友。

1931年夏季,在莫干山加入各种球类运动者已达320余人。莫干山公开赛成为华东地区最具影响力的业余赛事之一,吸引中外选手同台竞技。莫干山年度网球公开赛的消息一度占满《字林西报》的体育版,在山上的避暑人士,不论国籍和阶层,都可参加比赛。

1932年《良友》画报报道,上海中西女塾的严敬姜在莫干山网球比赛中,不惧欧美强手,一举夺魁。据悉,莫干山网球比赛历年参赛者多西方人,胜出者也都是西方人,但那一年严敬姜包揽女子单打、混双的冠军,为国人扬眉吐气。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甚至考虑建设自己的网球场,以培育专业人才。

曾任浙江大学校长的竺可桢在日记中记录,莫干山1号绿荫旅馆(裸心堡前身)网球场虽宽不过四十五尺,长九十尺,但四面有悬筿木及柳杉,均高六七丈。其日记中多次提及与同伴打网球的场景,这说明网球在知识分子中开始流行。

日记犹载,据莫干山管理局局长俞则民云山上“有外国人七八十家,无日本人……迄今尚有网球场与游泳池尚归外人管理云云”。而山中旅馆等商业机构为提升竞争力,经营者对运动娱乐设施的建设不遗余力。如莫干山铁路旅馆在收购德侨巴播的房产后,加辟了网球场、游泳池。

网球也成为打破文化隔阂的桥梁。1936年,一场由中外选手参与的混合双打赛引发轰动,中国选手首次击败外籍组合,上海《申报》以“山间球拍撼动西洋壁垒”为题报道,被视为民族自信的象征。

抗战期间,莫干临时中学与莫干小学曾借避暑会网球场举行莫干山中小学联合运动会。很快,随着山上业主们陆续离山,难民纷至,网球场荒废。绿荫旅馆网球场此时成为莫干山轿夫、挑夫半途休息之所,挑上山的多数生活用品在此暂存或分流。1946年夏季,有避暑客寻到山上最大的网球场,但是“网球场已遍植包谷之属,如欲拍球,尚需要相当修理,只好待之来年了。”而网球场两个中式亭子在倒塌后,柱子被抬到芦花荡公园用于其他凉亭。

回首百年,中国网球面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杭州亚运会的成功举办,进一步带动了网球运动在当地的发展。今天的莫干山,不仅开办了一家网球主题餐厅,百年球场修复重启,还建立了莫干山网球遗址公园。莫干山的网球故事,正以历史与现代交融的笔触续写着新的精彩。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州市文史馆研究员朱炜尽管不会打网球,但在读到倪涵的《浅谈莫干山的体育精神与价值》后,觉得可以对以莫干山网球场为代表的莫干山百年体育基因做一次回顾与传承。2021年,他撰写了《莫干山网球旧事》并投稿于《网球天地》杂志。他表示,某种意义上说,自己的这篇文章引起了不少层面的关注和重视,对于建立莫干山网球遗址公园起到了自下而上的推动作用。

朱炜认为,写历史是需要学术勇气的,自己的写作是打开莫干山的一种方式——围绕莫干山展开叙事,深入其历史文化底蕴内涵,注重时代新质表达,反映百年来人们工作、生活于其中,并加以创造、经历与表现的社会图景。

这也不由得令笔者心生感慨,回顾莫干山网球百年历史,从清末民初外国侨民的休闲娱乐,到抗战时期的暂时沉寂,再到如今的网球文化复兴,莫干山网球的发展历程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中国近现代体育史的风云变幻。网球在莫干山的扎根与发展,不仅丰富了当地的文化内涵,也促进了体育精神的传播。(转自3月18日《中国体育报》06版)

【打印此页】 【关闭窗口】